菜九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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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受瞩目
独挑学界,不让假史成永远
千古谁识背水战(足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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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九段供稿
千古谁识背水战(足本)细目
1.短命的汉赵结盟
2.汉赵战争是由赵发起的
3.汉对赵的战争应该是刘邦在主导
4.击赵前的韩信动向
5.张耳与韩信的会合
6.先来查看有无李左车
7.勘察史料地理见背水战之荒谬
8.背水一战过程之荒谬
9.陈馀、赵王歇,都没有死在背水一战
10.韩信攻赵的实际路线
11.韩信战赵的真实功绩考
12.是谁编造了背水一战神话
背水战,就是背水一战,是韩信灭赵的传奇经典之战,说是尽人皆知也毫不为过。如今菜九对这种家喻户晓之战役,也要千古谁识,看来菜九想以一己之力推翻两千多年的共识与定论,这是又要闯纰漏了,也太胆大妄为了嘛。韩信的背水一战是汉灭赵的唯一一役,已成为牢不可破的历史共识。换言之,现在接受的汉赵战争记录模式就是韩信一战而定,这有《资治通鉴》等正史的记录为证。菜九起先也是这样接受、这样认为的。不过,菜九做《秦楚纲鉴》时发现,韩信于此战后有很长时间的空白期,显得在赵无所事事,感觉非常不解,隐约觉着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什么猫腻。因为一个旷世奇才,一个战争之神,怎么可以在刘项两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闲出鸟来。后来的研究发现,原来击赵者不仅有韩信,还应该加上陈豨。再后来,发现靳歙、刘邦也参加了对赵作战。这些韩信以外的汉击赵军事行动,两千多年来,基本上是被漠视的。如果对韩信以外的战赵汉力量作通盘考虑的话,韩信一战而定赵的历史结论,肯定要被彻底颠覆,背水一战的战果、乃至此战是不是发生过,估计也将受到严重质疑了。换一个说法是不是更容易引起人们的重视:按韩信事迹的记录模式,是汉对赵进行了侵略战争,但历史的实际发生情况却是赵对汉的侵略在先,然后才会有汉对赵的反侵略,并且通过反侵略将赵给灭了。而这一点并非不重要。但奇怪的是,在长达两千年的时间里似乎没有人关心这样的战争性质。估计人们被韩信神奇的胜利弄得神魂颠倒,都忘记还有两国是怎么打起来或者为什么要打的原因了。如果正视汉赵战争的前因后果,韩信战赵事迹即为前提已虚,后面的事情立不住脚,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因为有怀疑,所以下了一番考据功夫,结果发现,韩信史迹中的假史远不止这一端。韩信的的历史记录可谓真人假史,但每揭穿一个假史,都必须回到整个楚汉战争的过程中去追寻其假何在。菜九此前对韩信的一系列研究已基本上否定了背水一战的真实性,但此战作为韩信神迹的奠基之战,仅靠否定其发生的前提尚且不够,欲否定其真实发生过,还是要综合菜九此前的功课,专门写一篇文字,来揭示背水一战的真伪。结果会不会让人大吃一惊啊——这岂止是鸡蛋里能挑出骨头来,甚至骨头里能挑出鸡蛋来。
欲知鸡蛋是如何从骨头里挑出来的,还得追溯汉赵关系上来。因为汉赵战争实际上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是赵对汉的侵略战争,一是汉对赵的反侵略终至灭赵。
1.短命的汉赵结盟
韩信战赵前的汉赵关系真是一言难尽。简单来说,两国原本是盟友,后来成为敌人,这成为敌人又是由赵对汉的侵略造成的。两国结盟的时间非常短暂,可能连两个月都不到。之所以联盟非常短暂,菜九以为,是各怀鬼胎的结果。汉赵结盟的时间大约在汉二年三月,两国的情况是这样的。
反秦时期刘邦率部先入关中灭秦,按楚怀王的决战号令,他应该享有王关中的权利。但项羽不甘心灭秦这个反秦最大战利品落入刘邦手中,便准备以武力消灭刘邦。刘邦见势力不敌,便提出王巴蜀而为项羽接受。待项羽返回彭城后,刘邦反出汉中,消灭三秦王,占有关中,并出关伐楚,攻灭了河南、殷、韩国。当时打出的旗号就是讨伐项羽分封不公,以此为前提拉拢赵加盟。这是汉与赵结盟的共同点。
赵在分封时被项羽分为常山与代二国,张耳为常山王,原赵王歇为代王,而陈馀只分得三县,所以大为不满。史称陈馀对项羽的分封政策不满,勾结同样不满的田荣,借齐兵驱逐张耳。考虑到齐的一贯孤立倾向及兵员运动的技术难度,估计田荣对陈馀的支持,是声援的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最终,陈馀逐走张耳,扶持赵歇成为赵王;赵王歇又任命陈馀为代王。赵、代二国,虽名义上为二国,实际上为一体,与项羽分封时的赵、代不是一回事。之所以陈馀很快就完成了驱逐张耳一统赵、代大业,估计是张耳统领的常山武装多为陈馀旧部,陈馀与张耳对决,那些旧交可能选择站到陈馀这一边。所以陈馀一统代、赵,没有费太多周折。实际情况究竟如何,不详。
可以看出,结盟时的汉与赵均非项羽分封的格局。汉担心项羽会因此而兴师问罪,所以先发制人出关伐楚,也正因为这样,汉才要拉赵入伙以便抱团取暖。而陈馀主导的赵与代也有与汉同样的担心,所以当汉提出结盟意愿,赵在汉满足了附加条件后加盟。与汉相比,赵、代实力要小得多,当此之际,结盟是对赵有利的。但赵对汉不信任,原因是此前的常山王张耳与刘邦有师生之谊,张耳被陈馀逐出后,投靠了刘邦。张耳与陈馀原本交好,估计陈馀也很了解张耳与刘邦的深层次关系。本来刘邦有帮老师收复旧赵的心愿及义务,但当时的局面是以反楚为首务,其余均退居次要地位,而反楚又要有赵加盟才好。所以刘邦一开始并没有着手帮张耳收复常山,而是拉陈馀之赵入伙。陈馀提出必杀张耳方可,大概陈馀想解决掉张耳,消除自己在赵、代的统治地位的隐患。此时的汉赵关系非常微妙,既有潜在的敌对成分(结盟前),也有相互借力的当前实际需要(寻求结盟与结盟后)。刘邦找了个死囚冒充张耳,赚得赵与汉结盟。《秦楚之际月表》没有记陈馀与汉结盟的痕迹,但记其逐走张耳的时间是汉二年十月;《高祖本纪》记张耳失国见汉王的时间是汉二年元月,刘邦应该是在这个时间才知道赵地之变故。本纪又记,此年三月,汉王至洛阳,召集各路诸侯建立反楚联盟,并记了魏豹加盟之事。估计陈馀是在这个时间与汉结盟的。而要求汉杀张耳的事,应该发生在张耳归汉到三月之间,可以具体到汉王至洛阳前后,即汉二年二三月。所以汉赵联盟非常不稳定,双方都抱着相互利用的目的结盟,无论反楚成功或反楚失败,联盟的解体也是可以预期的,只是解体的形式过于匪夷所思了。
2.汉赵战争是由赵发起的
史载,刘邦彭城失利后,陈馀方面也发现张耳还活着,就与汉决裂,但只称其行为是“背汉”。其实赵的实际情况并不是背汉那么轻飘飘的,它是对汉直接侵犯侵占了。这与以往的历史认知是汉对赵发动了吞并战争截然不同,但却是千真万确的发生了。没有明确被历史记载到的赵对汉的侵略,并不是菜九异想天开的自说自话。因为这个事实可以从《傅靳蒯成列传》中汉对赵开战始于汉的版图内推测而得。
汉二年四月汉王率诸侯联军进占楚都彭城,攻齐的项羽率楚军精锐奔袭彭城,大败汉军,反楚联盟随即解体。史称“诸侯见楚彊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实际情况是,大部分与汉结盟的诸侯,开始与汉拉开距离,在楚汉之间取观望姿态,只有赵国直接对汉开战了。这个时间不易精确确定,估计是在汉二年五月汉王至荥阳之前。因为刘邦在此前还没有稳住阵脚,使像赵这样有异心者开始异动。而到了刘邦站稳脚跟后,估计赵就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对汉侵犯。所以赵侵汉的时间只能在四月到五月这个狭小时段。
赵对汉开战的借口可能是张耳还活着,这样的理由不充分。如果发现汉有欺骗,联盟解体可矣,大打出手就不合适了嘛。而且还占领了汉之腹地河内,是不是还占了河南地,不详。赵对汉的侵占史料没有明确记载,菜九孤陋寡闻,不知前人是否意识到这一点,姑且将赵率先犯汉的首次提出列为自己贡献。楚汉战争中被历史吞没掉的史迹可谓多矣,所幸赵对汉的侵略还可以通过记载了汉对赵的作战的《傅靳蒯成列传》打捞出来。《傅靳蒯成列传》之靳歙于汉三年的对赵作战记录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是非常有内涵,也是该传最有价值的地方。此传的靳歙部分完全是未经修饰的原始记录,可视之为纯粹的干货,显示了司马迁作史时的资料来源,因其最接近最原始的历史记载,当视为历史的真实。所以虽然这种资料只有片段,不可能复原整个战事,但用来动摇现有记忆模式还是绰绰有余的。本列传有一个其他任何记载都没有的记录,即汉赵之开打的朝歌,即今天的河南淇县,原为殷国之都,汉二年三月前被汉收入囊中为河内郡。既然河内在汉掌握,汉又在河内与赵开打,原因只能是河内被赵侵占了,否则河内地区就只有汉军而绝对不会有赵军。这样明显的道理,两千年来没有人指出来,也是怪事一件。菜九觉得,这样的发现或者可以写成个“千古谁识赵击汉”了。
《傅靳蒯成列传》没有交代朝歌是什么时候落入赵之掌握,也没有交代靳歙参加的汉赵之战的开打时间是汉三年初年中还是年末。但肯定不会迟于韩信的对赵作战。因为如果韩信作战在前,且战果如史料记载那么大,赵肯定会即刻崩溃,不可能在靳歙所在战线形成拉锯战。又因为史料中将韩信定赵的时间定为汉三年十月,即此年的开头。试想,如果韩信真的掏了赵之老窝,擒斩了赵王歇及陈馀,赵又如何能在河内一带与汉拉锯战,而且还是反复激战。出现这样的情况,要么是靳歙战赵的一连串战斗不是在汉三年才开始的,要么是韩信的从赵后方奔袭是在十月后进行的,二者必居其一,甚至二者都是,即汉对赵的总攻在汉三年之前就开始了,而韩信对赵的攻击在汉三年十月后进行。所以,不仅是韩信战赵的内容很成问题,其战赵的时间也是很成问题的。
刘邦到荥阳稳住阵脚后,以汉赵之实力对比,驱逐赵之入侵者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刘邦并没有这样做。这正是刘邦高超战略素养的具体体现。估计刘邦想对陈馀之赵新账老账一起算,彻底铲除陈馀势力,而不是仅仅简单地将其从疆土中驱逐。鉴于刘邦从惨败到站稳脚跟时间并不很长,最多也就两个月以内。提示,赵对汉之河内的侵占也是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估计刘邦在做清理内部的过程中,侵占汉地的赵军也心惊胆战的,他们可以做出的对策就是向被占领土增兵,以保护到手的成果。只是两国悬殊过大,你赵国增加的那点兵力可能根本不管用。问题是刘邦刚败,赵就开始对汉动手,这贼手伸得可是贼快啊。等到刘邦站稳脚跟后,侵汉之赵军也许会吓破贼胆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但他们没有就此退出侵占领土,好不容易将赵之版图扩张到前所未至的地域,就此退出实在是心有不甘啊。所以此时的赵估计是在硬着头皮顶住,非常受罪呢。
分析一下侵汉赵军的情况。因为前面说到的各怀鬼胎的关系,赵加盟的军队数量不会太多。赵军的战斗力也不是超强,居然能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完成对河内的占领,这个问题又要牵扯到项羽的分封了。项羽分封时,赵国被一分为四,分别是常山、代、殷、河南,其武装力量也基本上被切割成四块,这是项羽化解赵强大的军事存在的手段。因为反秦时期,除了楚以外,赵是最强大的一股。河南王申阳是张耳的部下,殷王司马卬与张耳、陈馀都没有隶属关系,他是原赵王武臣的部下。汉对此二国的征服毫不费力,估计也就是大兵压境,守军选择了归顺,归顺后的守军仍然坚守当地,而首脑人物申阳与司马卬可能就入了刘邦大营失去人身自由了。如果汉另外派了官员到二地,估计短时间里与部队不易融洽,此二地军队呈一盘散沙状。陈馀加入反楚联盟的赵军可能就驻扎在河内一带,所以与汉决裂时就近侵占,而司马卬所部虽与陈馀没有隶属关系,但他们毕竟原本是赵军,相互之间可能是熟悉的。河内守军先前归顺于汉,是因为势力不敌,当见到原先宗主国的军队来犯,便不作抵抗,选择了归顺旧宗主国,也许这就是赵军迅速占领河内的原因。赵军是否对河南国发动攻击,史料中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一点,但根据赵与河南国原守军的渊源,赵军很可能这样做。所不知者,战果大小而已。考虑到原河南国王申阳与张耳的隶属关系,其守军很可能对陈馀有反感,所以会抗拒来自赵国的兼并。因为赵军原来就不强大,数量也不多,所以极可能在河南没有取得战果。
汉赵战争是由赵一方发起的,赵比汉弱小,但看到汉面临土崩瓦解的局面,以为有可乘之机,起了天下之心,开始对包括汉在内的四邻进行战争行动。赵、代主事者是陈馀,这个陈馀是不是疯了。当年反秦时,面对王离他都不敢出战。此时以一个新建之赵加上代,居然敢跟强大的汉,还要加上魏、燕同时作战。赵军对魏国的侵入,有《曹相国世家》汉军在魏地邬城一带斩代相国夏说、破赵之戚将军的记载为证;赵对燕侵略之举,有《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下简称《功臣表》)“(磿侯程黑)以赵卫将军汉王三年从起卢奴”的记录为证,因为卢奴属燕,赵将在燕地降汉的解释只能是赵对燕有侵占。莫非真是那个老话“时乎时,不再来”在起作用。大概陈馀以为汉的垮台只是眼前的事,正好有赵军在汉之版图内活动,可以乘势把势力范围扩大到传统以外的区域;魏主力加入反楚联盟滞留在汉境内,国内空虚,与赵、代毗邻;燕从来就不强大;故而以有惯战传统的赵、代之力,是有可能将版图极大扩张的。所以他抓住了这种“稍纵即逝”的机会,孤注一掷,四面出击。如果汉就此覆灭,陈馀的梦想有可能成真。
至于陈馀主事的赵要想在汉的地盘里捞油水一事,还要考虑此举当过项羽这一关。倒不是说刘邦的地盘项羽也有管辖权话语权,而是陈馀本身就是项羽的死敌,赵汉开打,如果项羽插手汉赵战争,对赵此前的违规行为予以惩戒,赵又如何能招架得住?有鉴于此,赵在与汉开打前或开打期间,会有与楚沟通的举动。楚因与汉与处于战争状态,估计也会乐于见到赵与汉开战。也正因为赵与楚有交流,才会有日后楚军援赵的行动。据此还可以推测,无论是侵汉还是联楚,这样重量级的行动没有陈馀的介入是无法想象的。那么,问题又来了,陈馀是在什么地方进行或指挥这样的行动的?根据当时的交通状况,陈馀不可能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地方操纵这样重大的行动,他极可能就是人在朝歌一带,直接指挥了侵汉与联楚。侵汉倒也罢了,如果联楚陈馀不亲自出面还真不容易做到呢。问题又来了,刘邦稳住阵脚后,汉赵大战一触即发,在这样的情况下,陈馀会从前线回到后方去吗?问题又来了,既然陈馀不在赵国后方,韩信又怎么能斩了陈馀。在汉赵战争也许还可以提出更多的问题。就这样一个单一事件就可以提出无数的问题,可见一旦历史固有的记忆模式被发现与史实不谐,就会产生一连串的问题。
3.汉对赵的战争应该是刘邦在主导
赵对汉的侵略痕迹已被历史吞没,而汉对赵的作战则有《傅靳蒯成列传》记录,这也是现存史料唯一的韩信以外的汉赵战事的记载,也是汉赵战争的可靠主线。之所以放着大块文章的韩信破赵事迹不用,只以碎片化的《傅靳蒯成列传》记载为叙述依据,是因为赵与汉在汉三年之前就确凿无疑地处于战争状态,也同步还原出赵对汉的侵略痕迹。换言之,赵军主力应该在河内郡一带与汉军相持、对峙,而不在韩信进攻的方向上。原因很简单,因为汉强赵弱,赵不肯退出侵占领土,就必然聚集重兵以图负隅顽抗。这样一来,活灵活现的韩信战赵事迹,就成了空中楼阁,根本无法接受。那么,现行历史记忆完全没有井陉以外汉赵交锋的痕迹,只是以灭赵为韩信独家之功,显然这种记忆模式罔顾明显发生的汉赵战事,这不符合历史真实性,所以,需要舍弃的是韩信事迹。
早先作《读〈傅靳蒯成列传〉》时,以靳歙介入的汉赵战争为那篇文字的重头戏作过一些归纳。在那个作业中,对汉赵战争以五个方面作了简要梳理(A.作战的性质是以自卫反击战开始的对赵征服战。B.汉赵之战是拉锯战。C.赵地发生过楚汉会战。D.在赵汉军的主帅最可能是刘邦。E.在赵楚军情况推测)。现在专作否定背水一战,《傅靳蒯成列传》的有关内容还是可以成为主要论据。《傅靳蒯成列传》在《史记》中属于最平淡无奇者,干巴巴的,枯燥无味之极。所以其记载之史实可能历来都没有受到重视,但其蕴含的价值是惊人的,用以颠覆现有历史记忆真是绰绰有余啊。比如其记载到的以靳歙为代表的汉军在汉赵战争中频频主动出击,且规模超级宏大,一旦正视,即可改变对整个楚汉战争的认识。靳歙只是汉方对赵作战之一员,其作战频度之高,场面之大,战果之显赫,甚至于整个楚汉战争乃至秦末战争都没有见到有如此激烈程度者。从这样的情况也可以推测,汉对赵是采用了毁灭性打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彻底消灭赵国。在楚汉相持不下、战事频仍的那个时候,汉绝对不是心血来潮瞅机会干赵一下子,这是要让赵血债血偿,为它的侵汉行径付出惨重的代价。可以说,靳歙所在战线对赵发起的军事打击属于汉军清算性的总攻,体现了汉要对赵来个彻底清算。当初的河南、殷对汉没有冒犯,尚且被灭了国;这个赵是主动侵占汉之疆域,当然是死有余辜了。所以,汉对赵的战争属于汉赵战争的下半场,战略目标就是彻底将陈馀主事的赵与代从世界上抹去。汉赵战争的上半场应该以赵对汉的侵占到汉对赵的反攻为限,时间是汉二年五月到至迟汉三年初,跨度为五个月。汉赵战事大约始于汉二年五月后不久。面对赵突然对自己开战,汉方可能暂取守势,因为汉需要处理的局面也是千头万绪,估计没有立即开展反制。之所以到汉三年才开始强力反击,是因为此前汉完成了对王武等势力的清剿,完成了关中之敌的肃清,完成了关中制度的建设,稳定了楚汉战线,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有了对赵清算的条件,也因此拉开了灭赵战争的大幕。即使是靳歙的朝歌、安阳作战,也只是汉对赵清算的序幕,其性质是汉对赵的自卫反击战,作战目标是收复沦陷国土。收复失地后,靳歙所属汉军顺势攻入赵地,开始了汉对赵的清算之战。这两个阶段的作战,均以靳歙的对赵作战为汉赵战事的唯一记录,偶以为这才是汉对赵作战的第一战场。
《傅靳蒯成列传》记载的靳歙对赵作战计有七战,不可谓不多。按顺序胪列如下:
⑴别之河内,击赵将贲郝军朝歌。这是独立作战,但肯定是受派遣。战果是:破之,所将卒得骑将二人,车马二百五十匹。
⑵从攻安阳以东。这是从属于某的作战。战果是:至棘蒲,下七县。
⑶别攻破赵军。又一次独立作战。战果是:得其将司马二人,候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
⑷从攻下邯郸。又一次从属于某作战。
⑸别下平阳。又一次独立作战。战果是:身斩守相,所将卒斩兵守、郡守各一人,降邺。
⑹从攻朝歌、邯郸。又一次从属某作战。
⑺别击破赵军。再一次独立作战。战果是:降邯郸郡六县。
整个作战纪录概括起来就是,靳歙七度作战,三从四独,战功赫赫,朝歌、邯郸二度易手。这还只是靳歙一人之战绩,靳歙只是南部战线之一员,其取得战绩亦只为南线战事之一部,以此为参考,南部战线的战争规模之大,可想而知。三个从字,据菜九此前的功课,其所从者只能是刘邦,表明刘邦是南部战线的主帅,所进行的战事也是双方主力的对决,期间还有楚的援赵军加入了团战。理由是朝歌、邯郸都在被汉军收复后,又沦陷于反汉武装,已被汉军击溃的赵军应该没有力量反攻并收复此二重镇,所以考虑有强力外援介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因有专文,此不赘。靳歙一人的作战频度即如此可观,整个战线上的战争规模可想而知,定其为战争的主战场及主要作战方向应该是毫无疑义的。可以勾勒一下刘邦对汉赵战争的总体方略:在赵汉军至少有三路人马——刘邦(南线)、韩信张耳(中线)、陈豨(北线),由此形成对赵与代的立体进攻,陈馀主导的赵、代也因此难逃覆灭的下场。刘邦的南线至少有这些将领:靳歙、卢绾、刘贾、灌婴、周緤。即以这几个人物来看,要么位高权重,要么战力超群,要么极受眷顾。那么,刘邦所在方向为主打方向明矣,刘邦为击赵之主帅亦明矣。如果将刘邦定位为击赵全盘规划者兼总指挥,韩信诸人不过是击赵这盘大棋棋盘上的棋子。因为与南部战线的战事激烈、规模宏大相较,韩信也好,张耳也好,陈豨也好,都算是偏师,用《史记》的行话,可以称他们“别之某地某战”。当然,韩信、张耳、陈豨等人之别,又与靳歙之别有异,他们是属于战略级别的方面军层面,而不仅仅是一支作战部队。仔细评估靳歙之作战,其轨迹是从被占领土向赵之腹地进发,而且战果越来越大。靳歙战赵历史记载的缺陷是时间不够具体,它只是笼统地说汉三年,与韩信、张耳击赵何者在先,没有明确标记,但不妨暂定靳歙在先。因为靳歙对赵作战先于韩信的理由比较充分,一是赵先背约,二是赵对汉有侵占,单纯就这件事而论,汉直赵曲,作战的地点与目的有收复失地成分在内。到了韩信等破魏之后,亦当顺势对赵进攻。如果靳歙击赵在先,则韩信等人相当于从赵汉战线的后方发起对赵进攻,或者属于偷袭性质。靳歙对赵作战的范围主要在赵的腹地,且动作频频,这种规模作战,一定会惊动赵国的高层,也一定会对此作出相应的兵力调动。以此为考量,则可以肯定,韩信面临之敌应该没有后人认为的那样强大。无论如何,靳歙此作战形成的效果,分解了韩信们的军事压力当无可怀疑。当然,这个先后只是菜九的独家推测,具体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账还真难算呢。
刘邦深度介入赵汉战争、出现在汉赵战场并指挥作战,这可是现有历史认知从来没有提及的事,太匪夷所思了。但《傅靳蒯成列传》的记录表明,这种可能性还是可以成立的。该列传记有“(周緤)东绝甬道,从出度平阴,遇淮阴侯兵襄国”(《功臣表》周緤亦有类似记录),周緤为刘邦最信任之人,史称从来没有与刘邦分开过,虽然有夸大其词成分,但其所从多半是刘邦。此行的目的是从韩信处接受兵源,输送到荥阳前线。偶一直不理解周緤的这条功劳,“从”刘邦到韩信处接受兵源,功劳应该归刘邦,怎么算周緤的功劳呢?经思考,这条资料还可作这种解读,即周緤从刘邦出度平阴,之后周緤单独到襄国接收淮阴侯兵源。因为平阴就在靳歙作战的朝歌一带,襄国,在今河北邢台,本为秦信都县,汉元年诸侯相王时,项羽改其名曰襄国,并以此为常山王张耳国都,日后赵王歇即被汉军击虏杀于此。由于襄国距朝歌很有一段距离,周緤大概是将刘邦护送度平阴后,又前往襄国迎接韩信的兵源,所以功劳成立。《樊郦滕灌列传》记:灌婴“以骑渡河南,送汉王到雒阳。使北迎相国韩信军于邯郸”,与周緤的行动内容相似,正好配成方向相反的一对:周緤是护送刘邦过河北上,灌婴是护送刘邦过河南下。这一往一返,恰好坐实了刘邦在赵的行踪——有前往,有停留,也就有可能直接指挥作战。从情理上来看,刘邦指挥的汉军,肯定不止靳歙一支部队,灌婴此前在赵是完全有可能的,至于其没有被记录到战功,极有可能是功劳不大的关系。日后刘贾从赵地渡河击楚、骚扰楚梁地,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又是如何先在赵地的。韩信一战而定的汉赵战争模式统治了历史认知两千多年,太根深蒂固了,所以几乎没有人会想到韩信以外还有汉赵战事,即使靳歙战功赫,引人注目,也没往否定韩信功劳的路子上去。菜九搞《秦楚纲鉴》十多年了,也没有正视史料中有不利于汉赵战争由韩信背水一战而定的定案的资料存在。直到作《读〈傅靳蒯成列传〉》时,经逐字逐句梳理《傅靳蒯成列传》,才发现汉赵战争存在另外战场,发现汉赵战争是战事频频的过程,发现汉赵战争参与者众,发现汉赵战争的主要战线应该是南部,于是乎,原来的定案瞬间就动摇了。
4.击赵前的韩信动向
现有的历史记述,基本上是以韩信的击赵记录垄断了整个汉赵战事,菜九在多个文字中多次指出过,因为韩信事迹受到蒯通之流的掺假,可信度不高,甚至可以说基本不可靠,韩信的击赵事迹亦归于不可靠之列。韩信在击赵过程中肯定是劳苦功高的,但不会是现在被记录到的这种轻松模式。上述剖析已揭示了韩信不是攻赵的唯一汉军,也不是主要战场方向,也就不会面对赵军主力。韩信的攻赵是汉灭赵总体战争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不是战争的主要部分,只是一个相对重要的从属部分,其开战时间也应该晚于靳歙所在战场的开战时间。换言之,韩信承担的不是汉赵对决的主打战役,只是奇兵偷袭式的抄后路战斗。
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考察一下韩信此前的动向也很有必要。击赵之前韩信在干什么?在伐魏。伐魏之前呢?一笔糊涂账。经菜九考证,韩信此前的职务就是列传所说的治粟都尉,是隶属于萧何的军需官。在定三秦及汉东征的过程中,韩信没有任何事迹,估计是在本职工作的岗位上努力工作。
韩信没有拜大将,传之于后世的有鼻子有眼的拜将台故事已被菜九彻底否定了,相关内容可参见拙作千古谁识拜将台。他也没有随刘邦东征,彭城之败及破楚荥阳东均没有韩信的事。所以韩信是在关中接受领兵攻赵任务的,而没有从关外迂回到关内的情况。
汉败彭城后,刘邦回关内消灭盘踞在关中的章邯,部署对赵作战,估计勇于献策的韩信会提出抄赵后路的方略。强调一下,韩信本来人就在关中,所以不存在从关外回到关内的过程,这也符合效率需要,抄赵后路的兵和将都是从关中直接出发的。只是当时关中这个地方,汉与赵有魏阻隔其间,为了抄赵后路,就需要过魏境。也许韩信乘势提出破魏攻赵方案,是为假途灭虢之计。但魏与汉为盟友,攻魏的理由不充分,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值此之际,或者由韩信提出给魏安个背叛的罪名,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击魏了。大概被历史记载并为后世记住的魏先背汉而汉后讨伐的历史故事就是这样来的。但具体情况绝非如此。因为魏当时面临着赵的入侵,魏豹的回国,旨在救亡图存。在那个情况下,魏既没有力量,更没有心思与汉对立。但将魏定为背叛的建议为刘邦采纳,并委派韩信为取道魏攻赵的指挥官。因为这是韩信第一次独力领兵作战,故刘邦又派出自己最信得过的曹参予以辅佐并行考察之职。故汉战魏的性质更像是借道,因为直至韩信战赵期间,魏地还有战斗。韩信张耳由魏向赵进攻应该是第二战线,且面对的不可能是赵之主力与主将。因为在击魏战事中表现出色,韩信应该通过了验收,故让其独力带兵攻赵。只是韩信击魏的记载仍然是以传说为主,完全不可采信,实际破魏的战事,应该以《曹相国世家》为准。因为魏是完全无辜的,所以魏王豹被俘后还在荥阳一带担任了部分军事职务。上述观点的具体分析,可参见《千古奇冤话魏豹》及《千古谁识汉灭赵》,此不赘。
此前的分析基本上是以与韩信毫不沾边的《傅靳蒯成列传》资料勾勒出汉赵战争汉方的主攻方向与主要战场,全然不顾栩栩如生的韩信传记,这样一来,被韩信史料占据头脑的人们肯定要大大地不以为然。所以不直接解析韩信传记,还真过不了这个坎呢。
攻赵是韩信历史表现的重头戏,但这个故事过分夸大了韩信战功的神奇成了传奇,而这样的传奇又根本经不起推敲。
韩信的背水一战千古惊艳,如果是真实发生,当然无愧于韩信的军神称号,前面的分析已知,汉赵战争的主战场不在韩信方向,而且也早已开打,韩信施展军事神术的机会基本就不存在了,也就不会有神奇的战法与战绩。就这样直截了当否定韩信背水一战神迹,是不是太武断了,难道有鼻子有眼的记录都可以完全无视。所以正视一下现有记载,从记载中找出不合理的元素,应该是否定此神迹的必由之路。所以必须直面韩信破赵的记载。
5.张耳与韩信的会合
《淮阴侯列传》记韩信破赵故事曰:信遂虏豹。定魏为河东郡。汉王遣张耳与信俱,引兵东北击赵、代。后九月,破代兵,擒夏说阏与。信之下魏破代,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信与张耳以兵数万,欲东下井陉击赵。赵王、成安君陈馀闻汉且袭之也,聚兵井陉口。号称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闻汉将韩信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新喋血阏与。今乃辅以张耳,议欲下赵。此乘胜而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后,使野无所掠。不至十日,而两将之头,可致于戏下。愿君留意臣之计。否,必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也。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曰:“吾闻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战。今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能千里而袭偶。亦已罢极。今如此避而不击,后有大者,何以加之。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偶。”不听广武君策。广武君策不用。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夜半传发,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诫曰:“赵见偶走,必空壁逐偶。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传飧曰:“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详应曰:“诺。”谓军吏曰:“赵已先据便地为壁。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信、张耳,详弃鼓旗走水上军。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赵果空壁争汉鼓旗,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已不胜,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赤帜。而大惊以为汉皆已得赵王将矣。兵遂乱遁走。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也。于是汉兵夹击,大破虏赵军,斩成安君泜水上,禽赵王歇。信乃令军中毋杀广武君。有能生得者购千金。于是有缚广武君而致戏下者。信乃解其缚,东乡坐,西乡对,师事之。诸将效首虏,休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陈,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于是信问广武君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而有功?”广武君辞谢曰:“臣闻‘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今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足下计,若信者亦已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因固问曰:“仆委心归计。愿足下勿辞。”广武君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顾恐臣计未必足用。愿效愚忠。夫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旦而失之,军败鄗下,身死泜上。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阏与,一举而下井陉,不终朝,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褕衣甘食,倾耳以待命者。若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罢,其实难用。今将军欲举倦罢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欲战恐久力不能拔,情见势屈,旷日粮竭,而弱燕不服。齐必距境以自彊也。燕、齐相持而不下,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将军所短也。臣愚窃以为亦过矣。故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韩信曰:“然则何由?”广武君对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案甲休兵,镇赵抚其孤。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醳兵,北首燕路。而后遣辩士,奉咫尺之书,暴其所长于燕,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使諠言者东告齐,齐必从风而服。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皆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韩信曰:“善。”从其策,发使使燕。燕从风而靡。
对于这段历史,《张耳陈馀列传》记曰:汉三年,韩信已定魏地,遣张耳与韩信击破赵井陉。追杀赵王歇襄国。
两个记载相互参照可以肯定,张耳没有参与汉击魏战役。
张耳是韩信击赵的重要同僚,但他不是与韩信一起出征魏国的,是在韩信完成击魏使命后,汉派张耳与韩信会合击赵。那么这个会合时间及会合细节是值得推敲的。从韩信传记可以推测,张耳与韩信会合的时间甚至可以具体到“汉辄使人收其精兵”的时候,因为完成了击魏使命,面对空虚之赵,韩信不需要拥有太多的兵力,所以汉王要将相当部分兵力抽走,“诣荥阳以距楚”。张耳可能就是随着抽调韩信部队的使者一起到韩信所在汉军与之会合。韩信的破代应该在张耳抵达后,但张耳的传记中没有击代,这就与韩信的记录不吻合了。提示,韩信也没有击代。击代是汉另外委派他人完成的,这个人是陈豨,或者还有其他人,但绝对没有韩信。而韩信与代的交结,是他在魏地与代国的武装力量有过战事。《曹相国世家》称:“(曹参)因从韩信,击赵相国夏说军于邬东,大破之,斩夏说。”夏说不是赵相国而是代相国,赵王歇立陈馀为代王后,陈馀前往赵辅佐赵王歇,而陈馀委派留守于代的就是夏说。夏说在魏地被汉军擒斩,表明代赵势力已深深地侵入了魏地。因张耳的传记中没有击代,曹参的这个功绩很可能是在其脱离韩信所部后取得的,那么这个与代的交集,也与韩信无关了。而张耳的与韩信会合极可能发生在曹参脱离韩信所部的同时,是不是有刘邦对韩信仍然不完全放心的因素在其中,望读者明察。可以肯定,列传所说下魏破代不确,并且韩信所部汉军不是在完成定代后再击赵的,而是在完成击魏之后直接攻赵的。定代与击赵是同时期的事,因路途遥远的缘故,甚至前者还可能晚于后者。换言之,定代应在破赵之后。所以现有记录将韩信破赵定为定代之后,本身就与其他记载不谐。记住,这个部分讨论的要点之一是韩信与张耳所率汉军规模不会太大,估计不会有几万人之多。关于定代,可参见拙作《清理陈豨乱象》及《千古谁识汉灭赵》等独立专题。
张耳与韩信会合的时间不详。现有记载都将韩信破赵定为汉三年十月,这个时间是有问题的。因为张耳是在韩信击魏使命完成后赶来会合的,破魏的时间现定为汉二年九月,其实这也不是完全可靠的。因为《高祖本纪》将部署击魏定于汉三年,汉三年以十月为岁首。如此,则韩信不可能在十月破赵,毕竟张耳从关中赶来会合还是需要时间的,且不能一会合就出兵。菜九钻研楚汉战争时有个发现,但凡牵涉到韩信,时间的记载总是乱糟糟的。韩信对魏对赵的战争就是最明显的例证。
6.先来查看有无李左车
有了前述铺垫,现在可以彻查一下韩信背水一战的真实性。非常抱歉,铺垫弄得太长,菜九不是博士,也搞成三纸无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韩信的事情太复杂了,牵扯面太广,想简单也不容易办到,请诸位看客多包涵拉。
菜九搞考据原本有一个完整套路,即在考察过事件发生背景成立与否的基础上,对事件本身进行彻查,而韩信战赵一事,始终没有对战役本身彻查,不能不说是一个严重缺陷。现在作一番破解,以补上这个缺陷,将对韩信战赵功绩、贡献及背水一战的彻底否定做成铁案。之所以选择从李左车入手,是因为菜九破解此战时第一个就怀疑上了李左车其人的有无。
李左车是韩信破赵记载中出现的。菜九在《千古谁识汉灭赵》中已将《淮阴侯列传》的破赵之战这一韩信神话的主角定义为李左车,因为整个过程基本上是围绕着李左车在作文章,广武君李左车不仅预判了汉军的动向,事先就知道了战争的结局,而且成为军神韩信的老师。即使是天纵神武的韩信,也是处于李左车的光环下,并在李左车的预判下行事,成为这一段记载的配角。李左车其人在韩信的传记中真是神得不能再神的人物,既对敌偶双方实力长短分析得头头是道,对当地的战场地形了如指掌,还会排兵布阵,并且有带兵作战的能力,又可以逆料未来的大势走向。陈馀不用李左车的计谋就兵败身死,韩信听了李左车的计策就把之后的燕齐搞定。一切都在李左车掌握之中,乍一看,神乎其神;稍一推敲,难免会觉得过于儿戏。让大家来盘点列传中围绕李左车的相关内容,看看这个李左车及其事迹计策的真伪。
李左车一开口就说了汉军的基本情况与战绩,对汉军在魏地的战事一清二楚。李左车知道的这些情报陈馀也知道,否则赵军就不会提前在汉军来袭方向布防了。八卦一下赵军的情报来源,赵与汉在井陉方向有魏悬隔,而赵军当时已侵入到魏国深处,估计汉对魏发动攻击,赵预测到一步汉将攻赵。根据《曹相国世家》,汉军在魏地斩夏说,破赵之戚将军邬城,赵之败兵应该逃回去禀报赵王君臣。注意,曹参斩夏说是在邬城而不是阏与,这是李左车情报有误,还是编造故事的人想当然,更可能是后者。只是陈馀估计“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这个认识有点莫名其妙,一支能击败魏军赵军代军的汉远征军,怎么会止此区区之数?而李左车的请兵三万以断韩信后路之策,也正是建立在韩信只有数千兵力的算计上,三万对数千,胜算极大。赵军号称二十万,表示实际上没有二十万,那么为什么要号称,是想借此达到阻吓汉军来犯,还是有什么其他用意。估计有夸大成分,不过至少也是举国之兵了,否则李左车不会一开口就要带兵三万。如果李左车真是那样了得,并确信韩信只有几千人马,他应该劝阻这样以举国之力来对抗入侵军,因为太小题大作了。比较合理也可行的做法是以同等规模兵力部署在井陉道险要处,让汉军难以逾越,这样既达到了保全国土的目的,又使汉军劳而无功。尤其是李左车提到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完全可以倚仗险要,只以少量兵力布防,就可以达到阻击汉军的目的。所以用举国之兵来防御区区几千远道而来的入侵者,既不合理,也不经济。同理,与据险而守相比,李左车欲以重兵抄汉军后路的所谓奇谋不仅极不经济,且有画蛇添足之嫌。毕竟穿越战线几百里的奔袭,也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当时的军事素养能否达到目的都是很成问题的事。实际上,在被陈馀拒绝之后,李左车还可以坚持自告奋勇带领少量兵力将井陉之道的险阻处扎死,这样一来,陈馀应该会允许他这样做。但李左车居然放弃了更加切实可行的计策,坐等汉军击溃赵军,尤为不可解。分析至此,还可以推测一下赵军的规模到底有多大,现在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借鉴。但此役赵之用兵数量也是个漏洞。赵国在秦统一过程中兵员及人口都被极大消耗,在反秦战争中又是主要的作战地又被大大消耗了一次,项羽分封时赵国及其武装力量被一分为四——常山、代、殷、河南,陈馀击败张耳也会有一定的兵员损失,所以赵国加上代国也绝对凑不齐二十万兵员。赵又有加入反楚联盟的部队,估计人数也少不了,总会有一二万人吧;赵还对魏发动侵略,人数不会少,估计怎么也会有一二万吧。赵还趁汉败彭城攻占汉之河内即殷国,虽然可以动用原先加入反楚联盟的军队,估计还是会对这支部队有所增援,因为在强大的汉之腹地军事挑衅,兵力少了肯定不行。根据《功臣表》“(磿侯程黑)以赵卫将军汉王三年从起卢奴”的记录,卢奴属燕,赵又有对燕侵略之举,估计兵力也不会太少。这几条战线,会将赵军的实力与精力大为分散。综上所论,赵与韩信作战之前就至少已经在三个方向上(汉、魏、燕)对外用兵,这样一来,在后方结集二十万军队,甚至十万军队,基本上没有可能。陈馀回应李左车“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之论,以为倘若这样做了,“后有大者,何以加之”,此话也表明了赵为四战之地,边境上的防守力量本身就不会是个小数字,到了正在四面出击的大战发生时,赵国难免会呈空壳化状态,国内的军事力量应该非常有限,不可能以举国之力堵截汉军于井陉道方向。这正是韩信奇袭赵国后方的计谋依据,也是菜九否定背水一战的依据呢。
李左车进言不敬处颇多,他以为陈馀不听他的计策,后果会非常严重,这样的观点也很不着调,以以逸待劳的十倍之众,对阵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即使不能速胜,也不至于惨败。陈馀的布防虽然愚笨,但也不失平稳,有数量优势,天时地利人和均在自己一边,即使堂堂正正摆开阵势与来犯之敌一决高下,也是稳操胜券的。何况陈馀听了李左车的计策之后,也未必不会派出一股人马扎住处井陉道的狭窄处,从他所谓的二十万大军中拨出一支小部队是小菜一碟,这也是举手之劳的事。对于没有发生的事作推测,旨在表明李左车之计谋并非保全赵国的唯一可行方案。
大战过后,韩信悬赏活捉李左车。在当时的条件下,也不知这个号令如何传达下去。兵荒马乱的,韩信能有多少通信员把他的最新指令传递给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成千上万将士,所以李左车被活捉也是奇事一件。李左车被俘后声称,“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旦而失之,军败鄗下,身死泜上”又是奇事一桩。所谓“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根本不知其所指嘛。论军事能力,陈馀在当时也不是特别强者,其所胜张耳是文官,不能证明陈馀的能力强。根据大战前陈馀拒绝了李左车的所谓高明作战方案的记录,陈馀的军事素养也不过尔尔。作为背水一战的当事人,李左车居然把陈馀之死列了两个地方,更让人百思不解。网络查找一下,泜水即泜河,发源于太行山东麓,流经邢台临城县、隆尧县经宁晋泊注入釜阳河,上游建有临城水库。鄗,古县名。故城在今河北省柏乡县北固城店,与泜水有相当距离,至少有好几十公里。如果确实在泜水发生了背水一战,陈馀也应该是战于此败于此又死于此,而不是战于鄗下,身死泜上。按记录,鄗下不是战场,泜上才是。如果汉军从魏方向由西向东进攻,应该是从西面的泜上至东面的鄗下,陈馀断然没有从没有战斗的鄗下逃至大战的泜上的道理。大概“军败鄗下,身死泜上”说起来朗朗上口,全然不顾两者之间的不吻合处。更奇的是,无论是鄗下还是泜上,距李左车拼命要堵截固守的井陉道至少有百十公里,中间起码隔了一个县!天下哪有这样的战局!说“不终朝,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这又是一个听起来很带劲,实际上不可能的事。按描述,破赵军杀赵酋都是一天之内的事,那么就不可能“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如果李左车是在这种状况下被俘,应该是惊魂未定,怎么说起来头头是道的,太不可思议了。
再强调一下,李左车事迹唯见于此,受到韩信如此推重,后来再无建树并毫无踪迹,此人或者为杜撰出来的人物。此前,韩信传记中的假史就有不少,这一段记载也不例外。
另外,传记中将已为代王陈馀称为成安君,极不合理,而且李左车称陈馀为足下也是怪事一桩。要是司马迁加工,就会作代王馀或赵相馀。《郦生陆贾列传》中郦生说齐的说辞中也称成安君,看来二者是一个来源。所以菜九以为估计这是司马迁生前就在市面上广为流传的成文篇什,其原始面貌就是这样,为司马迁未经加工而直接采用者。陈馀被记为成安君而不是代王,《秦楚之际月表》于汉二年十二月有记曰:“(赵王)歇以陈馀为代王,号成安君。”《史记会注考证》考辨曰:“馀为代王与歇后王赵,同在十月,且馀继歇王代,当互易。号乃故字之误。” 《考证》所论虽然有道理,但应该考虑《史记》称成安君是采用了当时市面成说。因陈馀已是代王,大概司马迁也觉得称其为成安君不妥,所以在月表中加注,而不是笔误,这也是他老人家整齐故事手法。
7.勘察史料地理见背水战之荒谬
因不认可韩信战赵的历史记载,菜九此前已做过很多论述,但所有的论述都是推测当道,且对主体战役论述不够,这显然不足以服众。因为历史记载活灵活现,言之凿凿,如果仅凭背景不合理就定其为伪,估计没有人肯接受。所以,欲坐实韩信战赵历史记录的不合理、不成立,彻底推翻现有记忆,还需要回到战事本身,即考察历史记录到的汉赵战争的过程,考察战争的发生地——井陉这个地方的战场情况,与记录到的战争过程是否契合。再考察传记记载的各个环节是否成立,最终自然能得出此战之成立有无。
其实,韩信破赵及其背水一战如此的不靠谱,不认可者,肯定不始于菜九。只因菜九孤陋寡闻,没有发现古人有何高见,只有今人芦信韵,远在2006年就全盘否定了韩信的军事传奇。具体参见芦笛: 从韩信用兵想到古人如何作战 (凯迪社区http://club.kdnet.net/dispbbs.asp?boardid=2&id=1582005) 。芦兄的高明在于,根本不需要像菜九这样将整个事件放置到当时的大背景下考察其真伪,仅凭对古代有限技术手段的理解拆解,就直接否定其成立。被否定的除了破赵一役,还有破魏、破龙且。道理很简单,韩信及其时代,根本没有与其所谓奇兵的联络手段,所以不可能发生预谋的战斗效果。
曾国藩也否认过破魏破龙且,出发点与芦兄一样,但没有怀疑背水一战。因芦兄文章强烈不屑司马迁,所以菜九很不愿意看。但芦兄精神及其对科学手段的运用之精熟,偶是非常推崇的,引一段芦兄文字以为致敬:
写了这么多,意思是告诉那些爱国崇古同志: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读书就要像老芦这样,处处疑古,时时勤思,这才配称知识分子,否则不过是个恭承前人雨露的香唾壶罢了。中国现在之所以落在西方后头,就是因为世世代代专出尔等这种人。
菜九没有芦兄的科学素养,但不妨照着芦兄的指引,来个处处疑古,时时勤思,用上自己擅长的死板推理办法,或也足以将韩信的战争故事证伪。
前文已经说过“军败鄗下,身死泜上”之荒谬,所以考察一下背水一战的地理情况很有必要。
根据记录,韩信背水一战的发生地不外乎井陉、泜水,这两处并不相邻,而真实的战争不可能同时发生在两个地方。感谢互联网,菜九不需要亲临当地,就可以方便地从网上查到井陉、泜水的相关资讯。总的说来,历来学者都是侧重于对井陉道战场的研究。也难怪后世学者重井陉而轻泜水,因为在原始资料里的战争过程对泜水没有任何客观描述,多得就是对井陉道、井陉口的形容。通过网络查找发现,韩信的所谓破赵之战主要被记为井陉之战,被记为泜水战者寥寥无几。比起井陉,网络上泜水的频率少得可怜。就让大家先来看看泜水的情况,记录比较简单,只有些微历史遗存。综合《邢台泜河和午河》(邢台信息港http://www.031924.com/news/11211.htm)、《汉初泜水之战》(牛城记忆 – 邢台人文-邢台生活-易网邢台-邢台http://www.ewxt.cn/info-3380-1.html)、《韩信泜水之战》(散淡平人_天涯博客http://blog.tianya.cn/post-1790317-81078375-1.shtml)几文可知, 泜河发源于临城县西部山区,今邢台市辖内丘、临城二县界内尚有泜水故道。分南北两支,在临城县西部汇合,向东流经临城,隆尧,宁晋,与午河汇流后至宁晋县曹家台入浬河。泜河流域面积879平方公里。泜水北岸盘石村一带至今仍流传韩信和陈余背水一战的多种传说。今内丘县西张村村南则有百姓口碑相传之陈余墓。也有说泜水就是现在的元氏县槐河。韩台村就是因此而得名。元氏槐河岸,有韩信点将台,虚设粮冢台。方里新近出土的墓碑有李左车的家谱记录。其他记录估计不出此范围。
井陉的网络频率要高得多。井陉属太行八陉之一,《太行山——太 行 八 陉》(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0221/18/9433029_354558434.shtml)的介绍比较简明扼要,其曰:“太行八陉最初指的也许就是太行山脉中八个断开的山口。太行山中多东西向横谷(陉),著名的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职关陉等,古称太行八陉,即古代晋冀豫三省穿越太行山相互往来的8条咽喉通道,是三省边界的重要军事关隘所在之地。井陉在太行八陉中排名第五。井陉关作为太行八陉之第五陉的东出口,即井陉口,又称土门关,古九塞之一,是太行进入华北平原的重要关隘,也是晋、陕、冀三省经济文化交往的交通枢纽和邮递驿站。故址在今河北省井陉县北井陉山上。又县西有故关,乃井陉西出之口。”简而言之,被称秦皇古驿道的井陉道,东起现今鹿泉土门关,经井陉东天门,出山西的固关,全长100公里。至于有说井陉道长百余里的,估计这种差距出入是因为起止点不同造成的。请记住这个道的长度及其东西关名——东为鹿泉土门关,西为山西固关,对理解是否发生过大战,会有所帮助。
根据井陉关井陉道的地理条件,如果确实有过井陉之战的话,应该发生在井陉口之东而非之西。理由很简单,井陉道长达百余公里,其险阻部分亦长达百余里,如果韩信等在口之东面诈败,不得穿越百里乃至百余公里到口之西面设伏。后世学者也都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对战场地点的争论基本上都围绕着井陉之东展开,并且基本上将背水一战的地点没有定位在井陉道外,而是定位在此道之中。
比如在网络查找到的靳生禾、谢鸿喜《汉赵井陉之战古战场巡礼》一文(下简称靳文,见山西历史http://www.tydao.com/2009/90715/ws90715jinxin.htm),对此有较好的说明。此文结合韩信神话般的战绩考察了井陉口及其相关周边地势,其主要内容又以《汉赵井陉之战古战场考察报告》(山西软科学基金项目031019-3成果之一)刊载于《华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01期,对此战的所谓实际发生地的古今情状作过充分考察。这里要特别感谢靳文勾勒出历代认知的轮廓,在为菜九补了一课的同时,也大大减省了菜九的时间。其文称:“其文献记载,更迭次纷纭。具有代表性者诸如:北朝时期,郦道元《水经注》、魏收《魏书》以今平定旧关为井陉关、井陉;隋唐时期,李泰《括地志》、司马贞《史记索隐》、张守节《史记正义》、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或以今平定旧关为井陉关、井陉口、井陉,或以今河北鹿泉土门为井陉关、井陉口、井陉;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则在不同卷次时而以韩信破赵之所在今平定旧关,时而在鹿泉土门,时而在今井陉县;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更混而为一,以井陉、井陉关、井陉口、土门关在鹿泉西十里而在平定东九十里。”由此可见,汉赵井陉之战的地点,自古未有定论。靳文综合前人认知及实地勘察,得出结论也算是进步吧。
虽然历代学者都认为井陉之战发生于井陉口之东,但都不及靳文所论明晰,毕竟靳文综合了各家之长,又有自己的实地考察。简而言之,靳文有针对性地将实地考察与背水一战的原始记录一一对应了起来。这些考察要点概括反映在其摘要中,其摘要称:“汉高帝三年(前204),著名的汉赵井陉之战,战地当山西平定旧关——河北鹿泉土门间的井陉一线;当年赵广武君李左车所说‘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指井陉一线地形最崎岖陡仄、急剧落差之井陉关内外,当今平定县柏井镇至井陉县天长镇段;主战场——韩信所设‘背水阵’,在当今井陉县微水镇北境岩峰村至上安镇间的西濒冶河(绵蔓水)、东南北三面环山的整个井陉道上所仅见、最适于双方数十万计大军野战的一处10平方公里黄土平缓坡谷地带。”此战的要害所在地,即汉军所经井陉道之“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的路段,靳文明确指出此地当“高下坡度、崎岖环回”,而“由柏井循甘陶河(今新关河)河谷即今307国道、太旧高速公路一线东北行,至甘陶驿村折北至旧关,再折东北至回星城直至天长的一段。这一段地当古来井陉关内外,柏井为甘陶河与柏井河分水岭,海拔904米;由柏井东北行17公里至旧关,一路甘陶河河谷崎岖陡仄,海拔由904米降至658米,高差246米;由旧关东北行5公里至回星城,一路正当太行山岭脊东侧,海拔再陡降至480米,高差178米;由回星城东北行10公里至天长,海拔再降至262米,高差218米。这就是说,由柏井经旧关、回星城至天长,累计32公里,高差则达到642米。如此急剧落差地形,为井陉全线所仅见——君不见,迄今这里依然是晋冀间交通瓶颈”。继而要明了所谓发生过的大战的具体位置,靳文对大战的发生地,即背水阵所在地考察曰:“据日前野外踏勘所闻见,当年韩信所设背水阵,确切地说,则在今井陉县治微水镇北2.5公里绵蔓河东岸的岩峰村(与微水镇同样东距土门“三十里”),以东南至上安镇之间的西濒绵蔓河、东南北三面环山、海拔240米左右、大凡呈菱形的百里井陉所仅见的一处10平方公里黄土平缓坡谷地带。其一,百里井陉道,唯有此处自然地形最适合于汉赵双方20余万大军集中野战,是谓‘英雄用武之地’。其二,绵蔓水上源甘陶河、绵水至上游的北横口汇流后,至此流量大增,成为百里井陉一线水势最为盛大的径流——以至两千余年后迄今犹有13立方米/秒流量,才与‘背水阵’名副其实。其三,此黄土平缓坡谷地带,东面山体老爷寨,海拔478米;南面山体老营寨,海拔423.1米;北面山体城山寨,海拔500.4米。这就是说,此黄土坡谷地带海拔240米左右,三面山体海拔四五百米之间,高差200米左右,是以在山上居高临下,侦察了望整个黄土坡谷地带敌偶态势、动静了如指掌,极利于运筹指挥。”这个比较全面的考察只提井陉,根本没有涉及泜水,显然将泜水排斥在考察范围之外。所以梳理一下靳文的长篇大论,简言之,其贡献在于⑴确定了战争的发生地段汉赵井陉之战,战地当山西平定旧关——河北鹿泉土门间的井陉一线。⑵确定了“当年赵广武君李左车所说‘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指井陉一线地形最崎岖陡仄、急剧落差之井陉关内外,当今平定县柏井镇至井陉县天长镇段”,且这一段的长度为32公里,也是现在井陉道最狭窄处,依然是晋冀间交通瓶颈,与历史记载相符。⑶确定了韩信所设背水阵的主战场在当今井陉县微水镇北境岩峰村至上安镇间的西濒冶河(绵蔓水)的一处10平方公里黄土平缓坡谷地带。⑷将抱犊山(今称“抱犊寨”)作为韩信选轻骑二千伏兵“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的萆山。注意,此考察只提井陉,根本没有涉及泜水,显然将泜水排斥在考察范围之外。以菜九的孤陋寡闻,感觉靳文算是目前对此问题论述最全面者,至于大战可能根本没有发生,则非靳文所论范畴。
考察所论之“其四,此黄土坡谷地带边缘的老爷寨、老营寨、城山寨,其命名取义本身即盖出于当年汉赵井陉之役驻军地”, 本文将另外论述。
根据井陉险道长达百里乃至百余公里,韩信军要穿越此道,总体来说应该非常艰苦。菜九以为,穿越此道后就直接投入作战,并战胜强敌几无可能。菜九此前也没有想到井陉道有如此之长,知道之后更坚定了否认韩信战井陉的记录。因为从记载上看,韩信的作战过程是贯穿了西入口与东出口,但实际情况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比如一天甚至半天之内完成这样的跨越,何况还要作战。井陉道之狭窄处非常著名,如果半夜三更骑兵通过此道,连想都不要想。设想一下那个恐怖的场面,马踩到人了,马跌断腿了,人喊马叫的,在漆黑一团的夜色里,人还要吓出病来,怎么投入下一步作战,还可能惊动驻扎在东出口外的赵军。那样一来,还不等韩信的战役计划实施,汉赵两军就开战了。
8.背水一战过程之荒谬
让大家来看看汉赵两军的排兵布阵,及战场情况,战争过程固然天花乱坠矣,但极不靠谱也是非常明显的。
根据《淮阴侯列传》记载,赵军在汉军欲过井陉口之前已到达井陉布防,如同魏豹预知汉军会从蒲坂、临晋方向发起进攻,陈馀也预知汉军会从井陉口发起进攻,怎么都这么巧,是未卜先知还是料事如神,无论是未卜先知还是料事如神,又怎么会都败得那么难看。虽然这是题外话,但提出来让人们知道其中有诈吧。
当然,赵军还是比魏军有条件知道汉军来犯的。因为汉军在魏地杀败侵入魏地的赵代军队,接下来没准会对赵军事入侵。不过事先就预判对了汉军入侵方位的赵军,其应对步骤又让人看不懂了,怎么看都觉得赵军的布防实在太莫名其妙了。根据井陉口的地形特点,赵军没有将防线设在汉军入口处即井陉之西口,御敌于国门之外;没有将此险道最逼仄处拦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没有贴近东出口设立拦截线,而是将防线设在距井陉东出口好远一段路。号称懂兵法的陈馀的做法,连最外行的人都不如。菜九对军事完全外行,也会觉得至少应该在井陉通道最险要处两边设伏,严阵以待。以此狭小之口,汉军断不得大队涌入,只能驻扎口外,这样对防守一方会非常有利。既然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无论汉军是数千还是数万,通过如此狭小之口,都会非常耗时。最不济,哪怕赵军紧贴着东出口设防守线,一见汉军冒头即予以闪击,也会将零零星星通过小口子的汉军迅即歼灭。毕竟赵军有巨大的人数优势,又以逸待劳,击败远道跋涉来的汉军把握十足。难道赵军会如宋襄公一样等汉军列好阵势再发动攻击,而且是退到开阔地上等待汉军布阵?太不可思议了嘛。
以上是赵军的布防,现在再来看看汉军的情况。菜九以为,韩信的行兵过程极不合理。比如韩信侦知李左车之计未被采纳决定进兵,本身也不是稳操胜算的事。根据上述地理描述,战前两军间隔好几百里路,难道韩信准备攻赵前,就在陈馀身边安插了内线?否则韩信又是怎么知道赵军内部动态的。史称“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根据两军的距离及的地形条件,这样的任务难度之大,需要有现代007这样的高人才能完成。就算有内线且传出情报说计策未采纳,但这几百里路,走一趟至少要两天时间,韩信进兵也需要两天时间。在这四天里面,没准李左车不断坚持,陈馀采纳或部分采纳怎么办。但韩信的进兵是建立在李左车建议肯定不被采纳的基础上,而且坚信陈馀也不会派丁点军队拦死井陉道的最狭窄处,这也太托大了吧。韩信得到谍报,拔营而进,不过那个“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的运兵过程需要推敲。这个位置到底是在西入口三十里,还是东出口三十里。如果是在西入口三十里,井陉道本身至少百余里,按后人推测的作战地点甚至可达一百五十里,韩信所部不可能在第二天一早就穿越出去还能立即投入作战。看来韩信的扎营应该在距东出口三十里处,不是土门关而是出了那个最狭窄处,这样也方便韩信的特遣部队按其指令到达作战位置,也便于韩信的大队人马第二天出战。不过问题又来了,“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将数万大军驻扎在如此狭小的险道过夜,其中的风险之大,会受到部下的强烈抵制的。而且还要在那个狭小的宿营地埋锅做饭,这几万大军的宿营估计也会绵延数里,要吃个饭还真不容易。无论如何,汉军如果是在狭小的井陉道中宿营的话,吃饭休息都会很成问题,而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军队,第二天又怎么能打胜仗。可以肯定,编这个故事的人跟菜九一样没有亲临其地,想当然地以为漫长崎岖的井陉道就是个纸上的名词呢,作战方略像今天的电脑游戏一样轻而易举,全然不顾距离与险阻的客观条件是否能完成这样的指令。用韩信自己的话来说,部下对他并不是很信服,他这样的安排能否行得通也很成问题呢。如果部下对他的号令将信将疑,这种情况也是非常不利于作战的。尤其是在韩信的战法玩得太过超前玄乎的情况下,这种将信将疑会极大地影响作战效果。那个两千人的特遣队的任务也是非常艰难的,因为要穿越到赵军的身后,道路险峻,路途遥远,又人生地不熟的,能到达指定位置吗,很可疑啊。韩信此前到过井陉一带吗,这是个问题。如果他从来没有来过,又凭什么给他的特遣队下达这样的指令呢。韩信加入汉阵营前在项羽手下做事,项羽率诸侯联军入关,应该走不到井陉一带。所以基本可以确定韩信没有到过井陉。看看韩信给特遣队的指令,难道不是像极了今天的电脑游戏,否则凭什么说“赵见偶走,必空壁逐偶”?激战应该不会顶在赵营的大门口开打,估计赵之大营与战场还会有一段距离,韩信如果诈败,与之对垒的赵军就会掩杀过去,如果有战利品,也会被战场上的赵军掠夺一空,又哪里轮得上守在大营的军队来抢。况且两千人的特遣队埋伏地点也不应该距大营太近,特遣队有人有马,想潜伏达到作战预期这需要多高的军事素养啊。既然离得不近,大营里的动向未必能窥测清楚,战场又更远了,更加看不清楚了。
根据列传的描述,韩信在部下中似乎没有太高的威信的这一点,不好理解。如果韩信拜了大将,又在拜将之后承担了重任,应该在部队中建立了不小的威信。尤其是击魏如果真那么神奇,部下对韩信应该推崇备至,怎么会用得到用背水阵的战法逼部下拼命呢。以这样的记录考量,韩信此前真没有什么能镇得住部下的战绩。换言之,击魏一事可能非常平淡,绝不会像后世认为的那样了不起,所以部下才会对韩信的能力将信将疑。编造韩信故事的人借韩信之口说其威望不够,这一招真是坑爹啊。
双方没有开战之前的谋划都属于运筹帷幄阶段,真正要地打起来是什么样的情景,是否值得后世看客顶礼膜拜。如果乱糟糟的作战过程都会受到膜拜,菜九觉得崇拜的阈值也太低了,这样可不好啊。让大家来看看韩信主导的战争是什么样的。
韩信的第一招,“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注意,这一万人的先头部队没有直奔赵军而去,而是在赵军附近排了个背水阵。菜九不懂阵法,但也觉得在阵式形成前应该是乱糟糟的,赵军就在一旁虎视眈眈,怎么会容忍这样一支敌军大部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从容布阵。万余人的阵式排起来估计比较耗时,赵军有充分的时间对其侧击,这万余人的覆灭真是立马可待啊。但是赵军没有这样做,没有做的理由可能是以为胜之不武吧。但韩信如果把这样的潜在可能当作行动根据,也太不把自家士兵的生命当回事了。接下来的记录表明,汉军排这个背水阵是摸黑进行的。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在敌国的地盘上,那个地方还特别崎岖险峻,加上天黑,这万把人的排列之乱的场面一定会非常难看,难道赵军以为这是诱敌之计不为所动,而白白丧失大好机会?有一种可能,即赵军并不是因为胜之不武而不击,而是根本没有看见汉军的动态,因为天黑嘛。那样的话,就不会“赵军望见而大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信粉墨登场了,这样的措辞丝毫不带夸张,跟戏台上的表演是一样一样的——“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真正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呢。这是打仗,还是演戏,怎么这么追求舞台效果?然后汉赵两军正式开打。注意两军交战就在韩信此前派出布好阵式的背水阵旁边,因为靳文给出的地方只有十平方公里。一想就觉得滑稽,两军殊死搏斗,旁边有一支汉军大部队在观战。如果这支汉军不是观战,而是果断侧击,效果会怎么样。当然,赵军会拨出一部分人马对这个观战的汉军予以警戒。但问题又来了,在一支规模不小的赵军警戒下,韩信诈败又如何能安然退入观战汉军的阵式中?如果这支警戒赵军尾随杀入阵中,汉军势必阵脚大乱,旋即全军覆没。当然,这支赵军涵养极好,让汉军从容退到观战军中,等汉军整理好阵式,再与此前作战的赵军一起向前与汉殊死搏斗。根据文字记录,还是整理好阵式的汉军先发起攻击。奇的是,战斗还没有结束,守在大营的赵军蜂拥而来争抢汉军的鼓旗。应该的场景是在战场上的赵军捷足先得嘛,怎么轮得到远在大营的守军呢。记录中,赵军大营守军果如韩信所料出营争抢汉鼓旗,并追杀韩信、张耳。而进了水边观战汉军阵式的韩张诸人与汉军一起作殊死战。敌众偶寡,汉军饿着肚子,对方又以逸待劳,这几个因素加起来,对汉军非常不利,汉军的体力能否支撑这样的激战还是有疑问的。总之,赵军久攻不下,也够饭桶了。这时韩信的那个二千人的特遣队在赵军大营里插了二千面汉旗,看来这支军队没有作战斗准备,任务就是插旗,但这样的特遣队,应该是汉军之精英,让战斗力最强的精英干这样的事,太匪夷所思了。更匪夷所思的是,让这两千精锐埋伏在可能根本看不到战场的地方,还要求他们对战场动向了如指掌,真是让人无语了。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赵军胜不了汉军,就按韩信事先谋划好的那样退回大营,见插满汉帜,赵军先大惊,再大乱,终大败,汉军遂“斩成安君泜水上,禽赵王歇”。故事结局完美固完美矣,是否真实,也只有天知道。即使天不知道,菜九也知道不真实。理由很简单,即赵之两大首脑可能都没有死于背水一战。
9.陈馀、赵王歇,都没有死在背水一战
为什么要说这二人都没有死于背水一战呢?这个见解固然有推理的成分,也有其他史料透露出来的隐秘。前面说过,汉赵战争的主战场在南部战线,其情状超级错综复杂,赵之主脑人物陈馀不可能出现在后方。如果说这只是推测的话,但史料有陈馀不死于背水阵的旁证。《张丞相列传》说陈馀是被俘而不是被斩,而且将擒获陈馀之功归张苍所有。这就印证了菜九对陈馀所在位置的推测。菜九作《千古谁识汉灭赵》也正是从张苍得陈馀这一史料提示陈馀的结局是俘不是斩,怀疑上了韩信破赵故事真实性的。其实不仅陈馀结局有异,赵王歇结局也不是被俘于背水阵。《张耳陈馀列传》记曰:“追杀赵王歇襄国。”这个可是明白无误地说赵王歇没有在背水战一役被俘嘛,而是在襄国被擒斩。到底赵王歇是不是从背水阵逃到襄国的,大家后面会讨论。但井陉距襄国很远,有好几百公里,可以肯定,无论赵王歇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会是在背水战那次战斗中发生的事情。敌方两大首脑的结局都与背水一战记录风马牛不相及,这样的情况值得深思。
《张耳陈馀列传》的记录比较简单,重要的是《张丞相列传》。《张丞相列传》不是秦末战争的重要篇章,张苍其人在战争年代中也没有显赫的表现,在秦末战争中也算不上重要角色,但系附其名下的战功倒是不小。《张丞相列传》与张苍相关的寥寥无几文字却蕴含了丰富的宝藏。此前菜九在此列传中挖掘出不少宝贝,像所谓的臧荼之叛,像陈豨在代的主政地位,没有想到宝藏还远没有穷尽,韩信战赵事迹亦是宝藏之一种。在汉赵战争中,牵涉到张苍的二三十字居然有太多的可挖掘处。原文如下:
陈馀击走常山王张耳。耳归汉。汉乃以张苍为常山守。从淮阴侯击赵。苍得陈馀。
上述记录不长,但时间跨度不小,估计历来没有受到重视,因
其内涵不小,完全可以单独辟出,专题论述。比如说“汉乃以张苍为常山守”一句,就因有歧读成分而改变历史的记忆。⑴从上读,则为张耳归汉后不久即发生的事件。表示在陈馀逐走张耳后,汉即对赵有所图谋。⑵当然,此句也可从下读,即张苍挂职常山守后,随韩信出征。⑶甚至可以单独成立,即与韩信的出征是相互无隶属的平行关系,并且时间稍稍靠前,换言之,张苍出任常山守与韩信的出征没有关系。也许两个与韩信无关的情况,体现了汉对赵布局过程。即在对赵作战之前,汉就对张苍作如此任命,表明汉已为吞并赵国作了人事准备,算是定赵之先手。由于张苍有生擒陈馀的功劳,而历史记载又一直是将陈馀之败归功于韩信,所以后人读此句时,便先验地排除了从上读及独立成行。但事情并不是可以这样简单定论的,这三种选项不能确定何者可能性更大。其实还存在一种可能性,⑷即张苍的任命是在战争开始后,其时赵地已大部平定,汉对张苍的任命才正式颁布,在这样的情况下,估计其非亦韩信所部。之所以写其从淮阴,估计是韩信斩陈馀记录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而张苍名下亦记有擒陈馀的战功,为了弥合二者的分歧,就在张苍功劳前加注了其从淮阴侯。这样一来,张苍的归属倒是与韩信牵连上了,但其事迹与韩信事迹明显不兼容——关键还在于其所记陈馀为生擒而非击毙。虽然张苍之功与所有记载不同,但因其更可能是直接从官方档案中录入的,所以更可靠,也更可信。《功臣表》对张苍的这功劳是这样记的,“为常山守,得陈馀,为代相”。丝毫没有提到从韩信,所以从韩信一事,估计是受韩信动人事迹的影响而成,而更原始真实的档案资料《功臣表》不支持这种定位。在《功臣表》中,从韩信的功臣为数不少,如昌侯卢卿从淮阴侯,共侯卢罢师从淮阴侯,深泽侯赵将夜属淮阴侯,杜衍侯王翳属淮阴,祝阿侯高邑属淮阴侯,这表明韩信负有“反叛”罪名后,汉政权仍然不讳言其功劳。不提张苍从韩信,说明原始档案中没有记载张苍与韩信的上下级关系。这个现象提示,张苍在赵事迹与韩信无关。那么,张苍擒获陈馀就与韩信无关。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的重要性无与伦比,对校正这段历史记录的差讹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像章邯、曹咎的自杀,《功臣表》记都昌侯朱轸“虏章邯”,龙侯陈署“斩曹咎”。张苍的得陈馀亦为此类。只是因为陈豨缘故,与之相关的历史变得扑朔迷离,陈馀之擒是否也属此类,所以此事尚需一辨,望读者明鉴。须知,张是文官,日后为代相,代地以陈豨为主,则张苍与陈豨有隶属关系。是否考虑陈馀之擒本是陈豨的功劳,因陈豨最后是实质性反叛,故被削去功劳,由陈豨所部排位第二的张苍冒领,并将其划归韩信。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陈馀之擒的功劳就成了无头案。因为陈馀之擒是大功一件,不容不记,与泗水守之斩性质相同。此类大功劳又是汉当局舍不得不记者,而陈豨的罪名比曹无伤要大得多,于是乎,泗水守之斩的立功者被隐晦记成左司马,陈馀之擒的立功者被移花接木地记到张苍头上,这也是汉政权化解陈豨功劳及存在的老套手法。这大概就是史料中张苍俘获陈馀的由来。
历史记录中的韩信部是斩陈馀,而其所谓的部属张苍又擒获陈馀,显然必有一误,那么,背水一战记载的真实性肯定有问题了。综上所述,可以断言,历史上根本没有发生斩陈馀泜上之事,陈馀也不可能出现在韩信进攻的方向上。那么,陈馀应该在什么地方呢?愚以为,赵汉开打伊始,陈馀就应该在赵汉前线。推算一下具体地点,大致应该在朝歌附近,邯郸也是个不错的选项,那两个地方距楚汉相持的荥阳一线不远,无论是指挥赵军侵汉,还是与楚联络,都以这类地方为妥。有关陈馀结局的时间,《秦楚之际月表》记(汉三年十月)汉将韩信斩陈馀。汉灭(赵)歇。(汉三年十一月 代)属汉为太原郡。但这种时间是有问题的。因为前面说了,陈馀不在韩信进攻的方向上,所以他完全可以在赵歇之后被俘被斩。《功臣表》记(阏氏侯冯解敢)以代太尉汉王三年降,为雁门守。此人极可能是在陈馀被斩后招降的,这在当时是一种通行模式。所以大致上可以判断,陈馀绝对不像史料记载的那样于汉三年十月被斩。即使《秦楚之际月表》定其为斩,又将其功劳记在韩信名下,也不表明其为历史真相。陈馀的真实结局很可能是在与汉在朝歌、邯郸一线的战斗中落败,楚国援救战役失败后,陈馀见大势已去,便选择了向北逃窜,即逃归他的封地——代。但这个时候代已基本上被汉平定了。只是在那个信息闭塞的时代,陈馀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所以他侥幸穿越韩信所部的战线后,又落入陈豨所部的范围,最终陈馀被陈豨部擒获。被俘的陈馀,最终还是被处死,这与他在赵代的政治象征意义有关。汉处理这样重量级被俘首脑人物有固定套路,此前的章邯,也是被俘后被处死的;此役的赵王歇、日后的齐王田广也是被俘后身死;被俘的魏豹虽然没有立即处死,还假模假样地在刘邦阵营中工作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没让他活下来。所以,陈馀也可能是这样的处理套路的牺牲品。
否认了韩信斩陈馀之功,对陈馀的归宿还是要多说几句。除了前面已提到张苍事迹之外,还有史料间接提及陈馀的事。拙作《千古谁识汉灭赵》的以下文字可以说明一些情况:
《惠景间侯者年表》记乐平侯卫无择“以队卒从高祖起沛,属皇䜣,以郎击陈馀”,则皇䜣一部,亦为赵地参战者。而单独提及卫无择击陈馀,表明此人在此役中有立功表现,只是不详其所属战线。卫无择击陈馀又不言属韩信,提示韩信面临之敌非陈馀;属皇䜣,表明皇䜣所部至少是一支与灌婴级别相同军队。但除此一处记录外,没有任何皇䜣的战绩,这种无解的现象,在《史记》中比比皆是,是读史之人的遗憾。如果陈馀身处汉赵战争的南线,则皇䜣所部归刘邦指挥,卫无择之功也不必提皇䜣。那么,皇䜣会不会属于陈豨,倒是可以分析一下。皇䜣反秦时为魏将,《高祖本纪》作皇欣,曾与刘邦一起攻秦于昌邑,可能就此并入刘邦部。由于皇䜣与魏的渊源,在汉击魏时,可能将皇䜣派上阵。而击魏一役汉有多路人马参战,韩信只是其一。陈豨之击代,亦必取道于魏,所以陈豨在魏作战就毫不奇怪。皇䜣独立出来,究竟是一支独立作战部队,还是从属于哪条战线,考虑到皇䜣有在魏地作战的可能,故亦有属陈豨的可能。但陈豨因反叛被抹去功劳抹去痕迹,故而皇䜣就突出了出来,也许这也是汉政权为化解陈豨的功劳的一种手段。皇䜣应该是刘邦阵营中爵位较高者,而汉功臣封侯者中没有皇䜣,其部下卫无择都能封侯,皇䜣不在封侯之列,提示此人甚至没有能活到天下大定,也许是战死了,甚至可能就是战死在与陈馀交战时。而这样高级将领战死的战事居然没有记录在案,表明楚汉战争失载处甚多。
皇䜣、卫无择记录提示,陈豨所部的规模可能大于韩信所部,而且其介入赵地战事的程度也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可惜史料不载,究竟如何已不可考。菜九坚信,人们心目中清清楚楚的秦末战争图卷,一旦代入吕泽、陈豨的因素,原本那个堪称完美的图卷便碎裂到全体成疑。而这种前景亦因为史料不全,恢复无期,是为憾。
分析至此,基本上可以断定,楚汉战争期间肯定没有发生过颠倒众生的背水一战,看来背水一战的韩信事迹是一个原本存在的文学创作。这样就有一个严重的问题, 即司马迁为什么将市面上的流行的故事不加甄别而整个地采纳下来。对此一直找不到答案,令人伤透了脑筋。喋血阏与这几个字,让偶突然有了感觉,这几个字本身就很劲爆,一下子就深入人心,让人过目不忘,所以印象深刻。估计司马迁也是这样中了编故事的人的招了,因此将市面上存在的文学创作采撷入史,最终变成了史实流传了下来。这样的观感是否合理,还望诸位看官明察。
10.韩信攻赵的实际路线
井陉无大战,意味着韩信一路汉军没有走井陉一线。所以需要讨论韩信一路汉军是从哪条路攻赵的。《张耳陈馀列传》称,追杀赵王歇襄国。赵王歇虽然被陈馀供奉为赵地之主,但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所以重大事情上都是陈馀作主,即由陈馀打理赵地的重大事务,而赵歇大概也就能在家坐镇。李左车称陈馀为儒者,大概也是基于陈馀对赵王歇的忠诚,因为陈馀虽然大权独揽,但确实是在为赵王室效力。襄国即信都,为赵之国都,赵歇就是以坐镇的状态被擒于此。强调一下,赵歇没有与陈馀在一起,无论是井陉口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菜九以为,这才是韩信一路汉军的真正功劳,也是他们既定的战略目标。可惜,韩信的传记里反而没有记录这样的真实功劳。
可以断言,韩信一路汉军的战略目标是取襄国(信都,即今邢台),这一阶段韩信一路汉军的作战线路是否是这样的,在魏地邬城一带破魏军与赵军之后,就由西向东直取襄国,这是一条直线,如果没有太多崎岖,估计进攻会比较顺利。以太行山为界的赵魏边境,其实并非只有井陉一个通道。韩信此前可以确信的位置是平阳(为今山西临汾西南),及邬城(在今山西介休东北邬城店)。从介休到左权再到邢台,正好是一条直线,也正好有一个隘口,大概是滏口陉。韩信一路汉军如果直取襄国,应该取直线从此道进军。即以阏与来算,其地也在山西和顺,也靠邢台较近。所以历史记录中的赵军以为韩信一路汉军侵赵要走井陉通道,也是于理无据的。按汉军破赵军于邬城来计算,赵之败兵也应该就近从滏口陉逃回赵国,而不是迂回到井陉。因为汉军破赵军邬城后侵赵有比走井陉更近的道路。因为赵后方相对兵力空虚,所以韩信所部很容易就完成对襄国的占领,并擒获赵王歇。赵王歇的结局,张耳的传记记为斩。虽然张耳的传记比韩信可信,但赵王歇并非强悍之人,生擒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极可能是生擒后不久被处死(《高帝纪》获赵王歇)。
背水一战的汉军入侵线路还可以参考与此年代接近的井陉用兵,最接近者当数几年前的反秦时期,秦军从魏国太原市方向击赵,《张耳陈馀列传》载:“李良已定常山,还报。赵王复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陉,未能前。”是役,李良面对的可能是从防匈奴前线返回平叛的王离军,估计这股秦军是经太原前往赵地,故而从井陉较为合适,而且其态势当为秦军已通过井陉道,将李良部堵在井陉东入口之外。秦赵相遇是遭遇战,并非事先侦知赵军要走此道击太原,而是秦军正好出此道击赵。如果陈馀为首的赵军事先侦知汉军动向,完全可以采用王离模式,将汉军堵在井陉道的西入口处。先抵达的赵军占有地利,汉军当不战而退知难而退。但陈馀没有这样做,这对于执掌赵代军政大权的陈馀来说是严重失职啊。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一是汉军没有走井陉口,二是陈馀根本不在国内,三是赵国国内军力空虚,井陉口距赵王歇国都襄国距离辽远,无力堵截。
《功臣表》有记曰:“(祝阿侯高邑)以将军定魏太原,破井陉,属淮阴侯,以缻度军。” 值得注意的是,破井陉是在属淮阴之前。按说《功臣表》是司马迁直接录自朝廷档案,应该是准确的。这样问题又来了,破井陉可能与淮阴侯无关,而以缻度军又与破魏无关。看来破井陉及以缻度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只是真实背景、战略意图价值与史料所说的有出入。那么高邑的破井陉是怎么回事呢。没有任何佐证材料,只能靠推测。估计井陉口还是有赵国守军,规模不会太大,高邑立功时,守井陉的赵军不知道襄国已经陷落,还在尽职尽责地守卫,这在消息闭塞的当时毫不奇怪。最近几年有报道,守在国境线上的国民政府军官兵,一直到政权更迭几年后也茫然不知,直到解放军来接防的时候,还以为是原来的上级派人来换防呢。在两千多年前的古代,赵国守军不知道国王已经死于非命,也很正常啊。高邑的这一资料对现行历史记忆的冲击颇大,它不仅干扰了定魏的记载,也干扰了破赵的记载。会不会是司马迁抄录档案的时候抄错了呢。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只是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小。所以无论这一记录是否抄错,表明楚汉战争记载的乱啊,真是无法形容啊。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在司马迁抄错的可能性之外,再给出合理的解释。愚以为,高邑这路汉军是在定魏太原之后,是作为汉军的后援,穿越井陉来到赵国战场,然后归入韩信所部。而其之前的战斗,无论是定魏太原,还是破井陉,都与韩信无关。
11.韩信战赵的真实功绩考
背水一战的真实性基本上被否定了,也就基本否定了韩信斩陈馀的真实性。菜九以为,但韩信的击赵的功劳还是有必要仔细确定一下。 除了擒斩赵王歇,韩信在赵地的功劳还真不容易判断。而且韩信的重要参照人曹参没有与韩信攻赵,灌婴在赵也没有什么具体功绩被记下来,所以要确定韩信的功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汉阵营将领中只有靳歙名下记了战赵之事,而靳歙显然与韩信不在一个战略方向上,所以靳歙的功劳多半与韩信无关,但其第二次攻打邯郸,应该有韩信的功劳。因为灌婴从邯郸接韩信军,表明韩信可能参加了汉军的第二次邯郸之战。邯郸第一次被汉军攻克后,又再度沦陷,估计是赵以外的军事势力介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以赵之残军,是不可能从汉军手中收复邯郸的。综合而言,有一点可以肯定,即韩信面临的赵地战事规模估计不会太大,其所率部队规模相应也不会太大,但刘邦在韩信在赵期间至少有三次从韩信处调兵,提示韩信在赵地收容训练了大量军队,而且是在短短的时间里源源不断向刘邦输送补充,这一成绩非常了不起。在刘邦与项羽相持不下的情况下,汉军的兵员消耗极大,多亏了韩信不断提供兵力,才稳定住楚汉相持的局面。以此为考量,韩信的功劳就是大大的。能提供韩信在赵事迹的还是《傅靳蒯成列传》,其记有“(周緤)东绝甬道,从出度平阴,遇淮阴侯兵襄国”。周緤从韩信处接纳部队是输送到荥阳一线还是就投入赵地战局,没有明确的标识。但根据周緤与刘邦的紧密联系,表明韩信攻占襄国擒斩赵王歇之后,刘邦还在赵地指挥战事。而且韩信也应该在周緤接受部队后,就率军南下。之后才有灌婴在邯郸地区接收韩信部队的记录。而灌婴接受韩信部队,表明韩信参加了邯郸之战,只是此战当为第二次邯郸之战,作战对象应该是项羽统领的楚援赵军。因汉军有压倒性数量优势,邯郸之战以汉军的胜利而告终。此战之后,赵地战局大势既定,赵成为汉之后方,刘邦在荥阳一线不利时,可以就近逃难到赵避风头。韩信在赵最多只有零星战事需要处理,即列传所说之“因行定赵城邑”,估计在这个过程中,韩信又收拢了大量兵员,所以才会有日后刘邦亲自调兵之举。简言之,韩信在赵没有像背水一战那样神乎其神的功绩,但其军事与战略贡献也确实不小,尤其是为刘邦一线补充兵员方面贡献巨大,说明韩信在收拢兵员、训练部队方面很有一套,这是其他将领的记载中所没有的。而刘项相持,必然是兵员消耗极大,韩信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力保障,仅此一条,就足以当得起日后刘邦对他的厚封。
12.是谁编造了背水一战神话
一路分析下来,背水一战这个韩信事迹的重要构成基本上被定为伪史了。也就是说,《淮阴侯列传》中最出彩的部分是建立在假史的基础上的。所以有必要追究一下假史的缔造者。 那么是谁编造了这么一大块假史呢?菜九在此前的多个研究中都将韩信假史的主要责任人定论为蒯通,韩信背水一战假史也不例外。应该说,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将的编造者帽子扣在蒯通头上,对蒯通也不公平。但这是在无解的情况下勉强可以拿得出手的解决之道,毕竟蒯通在韩信事迹上有作案迹象,毕竟蒯通涉嫌造假的部分假史中,可以找到与背水一战有关联的史料。姑且让蒯通委屈一下吧。
蒯通造假借助的人物有郦生、韩信,还有他自己的多处进言,从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背水一战记录的关联。 比较一下两个段落:
《郦生陆贾列传》记郦生说齐曰: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
蒯通说韩信反汉曰: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
看见了吧,蒯通之言与郦生之言极其相似。定其为出于一人之手不算武断。只是郦生之言顺序有误,破魏在赵之前。魏也不是北魏而是西魏。正因为韩信没有擒斩陈馀之功,而这两段将其功加诸韩信,其中的猫腻如何,相信读者自会判断。所以,将背水一战神迹的创作人定义为蒯通,应该不是冤案。
李左车之假也与蒯通脱不了干系。原因很简单,因为李左车说陈馀的内容与日后蒯通鼓动韩信反汉说辞涉及到的韩信功劳的内容差不多,所以定其为造假者不算冤枉他。不过李左车问题上的造假与其他部分的造假有一个显著差别,其他的都是蒯通鼓动他人做什么,而这一次,借李左车的形象他是要亲自操刀大干一番,大概这就是蒯通其人的某种憧憬,期待能在乱世里有一番作为吧。可以说,李左车就是蒯通对现实的憧憬与心理投射。
问题在于,蒯通为什么要编造韩信假史呢?依菜九的菜鸟见识,以为这样可以提高蒯通自己的历史地位。他的全部资本就是与韩信见过一次面并鼓动造反未遂(史料中其余与蒯通相涉的游说均子虚乌有),他以与韩信有交结为其最大资本,他就利用这种历史亲历者的身份,将其“见证到的历史”散布出去,流传下去。在步骤上,先神化韩信,然后通过夸大韩信的作用,造成韩信一股独大的局面,这样一来,但凡与韩信有关的史料都容易被人们记住,蒯通自己也就自然被织进了历史。为了实现这一目的,蒯通编造了大量的历史故事,即使对自己非常清楚的事实,也要作违背事实的记载,如此这般,上下其手,韩信自然丰满高大起来了,蒯通也因此达到目的了。因为经过编造而活灵活现的史料的成功传播,韩信成了军神兵仙,非常广泛且深入人心。于是蒯通这个小人物,成功地让历史记住了他——《汉书》甚至给他立了个专传,这是蒯通的成功之处。蒯通不是创造历史的人,也不是改变历史的人,但改变了历史记载。只是这样一来,造成了史料的极度混乱,假史盛行,遗祸后世,伤透了无数人的脑筋。蒯通未能改变历史,但改变了历史记载。蒯通其人其事实际上很励志——纯属草根,边缘身份,不属于任何阵营,身处一个激烈时代,虽然毫无建树,最终却能凭借对事件的一次失败介入,反覆其辞,跻身青史。作为楚汉战争的亲历者,蒯通所述当有一定的真实性。但不能他怎么说,后人就怎么接受。很多历史记录,仅从其本身不能定其真伪,一定要将其放入整个历史过程中验证。像鸿门宴从其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联系到其他材料,就可以发现其大有问题。其实不仅是历史人物,现实人物也是如此。无论什么人,其高其大,其长其短,均不能自己说了算。比如菜九说自己如何如何了不得,但将其与真正有才学的人一比较,非但不是那么了不得,还相当差劲。蒯通的情况亦是这样,以上多处史料经过与当时的情状勘比,已证明其伪,是出于蒯通为自高身份目的而杜撰的。菜九以为,之所以最后形成了韩信功高天下的历史记录与历史记忆,都得归功于蒯通的贡献。而一旦揭示出背水一战的造假人为谁,背水一战,乃至韩信功绩之假,也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参考拙作《清理陈豨乱象》、《读〈傅靳蒯成列传〉》、《千古谁识拜将台/千古谁识追韩信》、《千古奇冤话魏豹》及《千古谁识汉灭赵》等独立专题。
编辑于 2019-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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