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贾政王夫人的大儿媳妇,贾珠的遗孀,守着儿子贾兰相依为命,长住稻香村。
妙玉,贾府修建贵妃元春省亲的大观园时,采聘十二个道姑尼姑,带一个带发修行的就是妙玉。王夫人信佛,于是邀请妙玉住进大观园的栊翠庵中。
李纨自青春丧偶,心如缟素,只陪侍贾兰读书,和与姑娘们做针线活儿,“竹篱茅舍自甘心”,而妙玉清高孤僻守在栊翠庵,出来走动不多,这两人相遇的机会几乎没有。
李纨讨厌妙玉之说,是在第五十回芦雪庵联诗中,宝玉落败,李纨惩罚他说:“今日必罚你,偶才看见栊翠庵的红梅有趣,偶要折一枝来插瓶。可厌妙玉为人,偶不理他。如今罚你去取一枝来。”
其实她们之间具体到发生什么不愉快几乎没有过,但是事出必有因,不管是否有交集:
1.李纨厌恶妙玉的孤高自傲,天性怪僻,“万人不入她眼目”
这也难怪,妙玉曾出身于读书仕宦之家,因自幼多病,买许多替身皆不中用,不得不亲自出家。家庭背景的显贵,在第四十一回众人栊翠庵品茶中,那些见所未见的各式高级茶具可见非一般。
又被逼幼年出家,远离亲人之爱,造就妙玉“僧不僧俗不俗”的怪诞,虽文墨极通经典极熟模样极好,却不为世容,跟随师父北上都城,师父圆寂,她听从师父遗言留在了京城。
王夫人崇尚妙玉佛学修为,邀请她入大观园,她却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偶再不去的。”既是宦家小姐,自然要性傲些,王夫人不得不请人下帖备轿去接。
而与她做过十年邻居的邢岫烟对宝玉说:“她也未必真心重偶。他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了!”
妙玉不仅孤傲,而且还有分别心,瞧不起乡野村老。同样在第四十一回栊翠庵品茶中,妙玉奉给贾母上乘的成窑小盖钟茶具,众人却是一般官窑脱胎填白盖碗,众目睽睽之下,又私自拉宝钗黛玉进内室喝体己茶,还嫌弃黛玉分不清隔年与陈年的雨水,最可气的是,贾母都不寒碜刘姥姥的乡野泥土味,让刘姥姥喝了她剩下的茶水,妙玉竟然嫌弃茶具脏了要扔掉,说什么“幸而那杯子是偶没吃过的,若偶使过,偶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还是宝玉叫人洗了送给刘姥姥,至少可以换取几个度日的碎银。
这样慈悲心不大自视清高的佛教徒妙玉,是与被贾府众人称为“活菩萨”李纨的理念背道而驰的。
“活菩萨”在这里有两种意思,一说李纨遵守妇道守节,二说李纨为人的谦和慈善,一视同仁。
李纨出身也不错,国子监祭酒(最高学府最高长官)之家,自李纨时其父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李纨只读过《四女书》《列女传》,把侍奉公婆相夫教子,纺绩女红作为生活重点,造就李纨“尚德不尚才”的个性。
身为寡妇,李纨在贾府中的待遇不错,贾母王夫人都特别照顾她和贾兰。虽缺乏夫妻生活的甜蜜,族中长辈们的关爱多少可以填补,素淡的李纨心境比较平和仁爱,对府中上上下下一视同仁。
为组建海棠诗社她自告奋勇当社长,社址就安在她的稻香村;筹集资金敢怼王熙凤,逼使王熙凤出资五十两银子;同时为一向被王熙凤欺负的平儿打抱不平;与探春宝钗管理家事时,持惯例行事不多事逞才,保持一视同仁的风格;抄检大观园后,宝钗为避嫌离开,李纨说:“你去只管去,偶自打发人去到你那里去看屋子。你好歹住一两天还进来。”顺水推舟给宝钗台阶下;宝玉宝钗成婚当夜,黛玉孤独死去,是李纨守在身边料理黛玉后事;贾母丧礼王熙凤“难为无米之炊”被众人误会,独李纨懂得她的苦处,告诫自己的人说:“你们别看着人家的样儿,也糟踏起琏二奶奶来。看见那些人张罗不开, 便插个手儿也未为不可,这也是公事,大家都该出力的。”众人都服李纨,协助王熙凤将丧事办下去。
李纨的“尚德不尚才”,让她对妙玉这个虽有才华,德行却有缺陷的人好感不起来。
2.李纨还不喜欢妙玉的“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身在庵寺心却飘忽在红尘
作为寡妇,李纨肯定有孤独寂寞,一墙之隔的王熙凤和贾琏亲热时,李纨独自歪躺在床上;宝玉被打,王夫人哀嚎贾珠,李纨流下伤心的泪水;贾珠从前的妾室们散的散,走的走,独李纨坚强熬下来。稻香村是“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更有黄泥稻茎铺就的矮墙,茅屋竹篱土井菜花,多像李纨的朴质淡然。
她不像秦可卿那样做出格事,她们两人都被贾府众人赞扬,秦可卿死后却留下一败笔,而李纨甘愿坚守贞洁,她从小的家教沿袭而来,虽苦犹乐,视为她的荣光。
李纨将“喷火蒸霞的红杏”心思转移到勤勉育儿,女红织补,积极参与诗社,踏雪赏梅之上,也寻到不少的青春活力和欢乐。
而妙玉身在庵寺心却飘摇在红尘。她偷偷地喜欢宝玉,宝玉生日叫人送去粉色帖子,写上“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栊翠庵品茶将自己平日喝的绿玉斗茶具拿给宝玉使用,一个有着洁癖的尼姑,想想是什么意味?第八十七回与惜春下棋,宝玉在一边观看,妙玉脸红了又红,头低了又低,那脸上的颜色渐渐地红晕起来,还痴痴地问宝玉:“你从哪里来?”;一场棋毕回到庵房打坐,想到宝玉的话语,竟然万马奔腾两颧鲜红,口吐白沫走火入魔了!
妙玉的芳心未灭暗示后来被劫匪掠去,“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从李纨甘愿守节的角度去看妙玉,妙玉守不住本心的做法,是令李纨不齿的。
李纨甘愿被封建礼教奴役,或者说无力与礼教抗争的坚守,其实也没换来好的结局,儿子贾兰“光灿灿胸悬金印”,很快“昏惨惨黄泉路尽”,李纨空付一生,枉与他人做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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