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师傅年轻时在洛阳的饭店里当过学徒,后来在国道边开饭店,因为和同行产生矛盾,血气方刚的他就把饭店转手,专职干起了厨师。他炒菜手艺精湛,干活利索,深得大家赞扬和尊重。
方师傅忙活一天,傍晚时分,收拾好灶具,在井里打出一桶水,就在井台边擦洗起身子,然后回房间换一身干净衣衫,往打麦场的石碾上一坐,和俺“卖拍”(当地方言,聊天的意思)起来。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根香烟,点上火后,深吸了一口,让烟从嘴和鼻孔里快速喷出,仿佛把一天的疲劳都解除了。稍许,他缓缓说道,自己成年后,父母坚决让他从事厨师这一行,说是不管灾年还是荒年,都饿不着,老一辈人饿怕了。
方师傅的父亲不止一次对儿子说过,他见过自己家里人吃人肉,自己也跟着吃了。那是1942年,河南是春旱连夏旱,地里颗粒无收,家里的粮食早吃完了,开始挖野菜,最后连村里附近的树皮都被剥光,人都看着虚胖,实际上是饿得浮肿了。
村里有人把女儿带到洛阳给卖了,换回来30斤白面,让一大家子人勉强度过了灾难。方师傅的爷爷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儿子,一个个面如菜色,浑身绵软,都是亲骨肉,哪个也不舍得卖,奶奶说要死全家死在一起。爷爷知道再不采取措施,一家人都要被饿死。
方师傅爷爷当时40多岁,正值壮年,他拄着木棍,颤巍巍挪着双脚,去找他几个兄弟商量去了。
爷爷一晚上都没回来,到了第二天晚上,他手里拿着筐,肩上背着布袋回来了,手里也没有拄木棍,人看着比昨天精神许多。孩子们围着他,看见筐里是野菜,布袋里是十几斤肉,爷爷招呼奶奶,赶紧给娃们煮肉汤炖野菜。
方师傅说,那顿饭是父亲吃过最香的饭,多少年过去了,他回忆起来时还会产生条件反射,吧嗒起嘴来。孩子们问过父亲这是什么肉,父亲沉默了半天,才嘟囔着说是你们二叔打的野猪肉。靠着这些肉,家里人熬过了冬天,度过了灾荒。
解放好多年了,爷爷和几个兄弟也都老了,偶尔相互开玩笑,才透露出来当年家里人吃的是人肉。
那天,爷爷去找几个兄弟商量,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爷爷说这样下去咱一大家子人都完了,听老人们说古代饥荒年有吃人肉的,现在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爷爷说十几里外的邻村,有个地主家的儿媳妇难产死了,今天中午刚埋,兄弟三个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家里仅有的半斤黄豆分吃了,积存了力气,拿着铁锨趁夜黑就出了村……
方师傅讲完,狠抽了几口烟,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狠狠把烟头踩灭,黯然神伤了半天。
方师傅说上学时,课本上说旧社会是人吃人的社会,好多学生理解不了,因为没有经历过那段痛苦的日子。现在的生活多好啊,再不用为吃不上饭发愁了,但以前的苦日子不能忘,再不能让咱们的子孙过那样的日子了!